核心摘要：夏日的清晨，总被一阵叽叽喳喳的欢鸣唤醒。推开窗，楼下小竹林里像撒了把碎珠子，数百只麻雀在竹叶间蹦跳翻飞，把晨光震得簌簌落下来。它们代替了城市里被禁养的公鸡，用清亮的嗓音叩响每个新的黎明，仿佛在说：“该起床啦，看看这鲜活的世界吧，太阳每天都是新的！”
空调孔中有雀巢
王秋和
夏日的清晨，总被一阵叽叽喳喳的欢鸣唤醒。推开窗，楼下小竹林里像撒了把碎珠子，数百只麻雀在竹叶间蹦跳翻飞，把晨光震得簌簌落下来。它们代替了城市里被禁养的公鸡，用清亮的嗓音叩响每个新的黎明，仿佛在说：“该起床啦，看看这鲜活的世界吧，太阳每天都是新的！”
直到有一天，坐在屋里的写字台前，耳边飘来更细碎的啾鸣，像攥在手心的玻璃珠相互碰撞。循着近在咫尺的声音找去，才发现那对常在空调外机周围飞旋的麻雀小两口，竟把墙上的旧空调孔当成了新巢。去年换空调时，工人用旧报纸从屋里塞住了废弃的孔洞，刷上立邦漆后，屋里便瞧不出痕迹——谁曾想，这竟成了麻雀的育儿房，那细碎的叫声是穿透墙皮钻进屋里的。
我轻轻拍了两下墙壁，雀鸣便歇了声。过几分钟，悦耳的啾鸣又叽叽喳喳地涌了出来。这时才想起，前些日子它们衔着草茎飞进飞出，原是在搭建幸福的安乐窝，要在此繁衍生息。雌雀下蛋后，雌雄双亲会一同孵化，之后便总忙忙碌碌叼来小虫子喂雏鸟，白日里，雏鸟的叫声就没停过……
我们索性在空调室外机上放了只不锈钢浅碟，添些剩米饭或碎馒头，又用铁罐装了水放在旁边。很快就看到小麻雀落在浅碟边，歪着头啄食喝水，那贪婪又惬意的模样，让人忽然懂了：麻雀也要吃饭，就像我们每天生火做饭般习以为常。
这让我想起小时候，大人们总说麻雀是 “老家贼”。那时参加学校组织的“三夏劳动”，麦田地埂上立着戴草帽的稻草人，原是为了恐吓麻雀?？擅还柑?，麻雀们就识破了农民的“诡计”，依旧成群结队落在麦穗上，吃得肚皮滚圆，脑满肠肥。那时的我和同学们，常举着弹弓追打它们。
后来到了大跃进时期，麻雀被列入“四害”（苍蝇、蚊子、老鼠、麻雀），全民齐动员，必欲除之而后快。一时间，大人们敲锣打鼓走出家门，还有胆子大的人站在房顶轰赶。我们没有锣鼓，就敲脸盆、饭碗。那阵仗把麻雀吓得漫天飞，直到有的实在飞不动了，突然坠地而亡。
后来才知道，那场声势浩大的“除四害”，竟让二十亿只麻雀丧命。这种人海战术，在和平年代竟成了对付麻雀的“实战”?？山峁?？农民兄弟并没觉得粮食因此增产，随后又遭遇三年自然灾害，收获的这点粮食依旧难以果腹，想来真是令人唏嘘的讽刺。
这场“麻雀浩劫”并非中国独有，欧美等国也曾上演过类似的故事。19世纪中叶，麻雀被引入北美，因缺乏天敌，种群迅速膨胀，一度被视作危险的入侵物种。为控制其数量，当地采取了比中国更极端的灭杀措施，甚至动用药物和炮弹。半个世纪的捕杀让麻雀数量锐减，时至今日，欧美一些国家的麻雀种群仍未完全恢复?？蠢?，在人类科学探索的崎岖小路上，觉醒总需要过程——无论肤色如何，人类都曾犯下违背科学的愚昧错误。
鸟类科学家们经过若干年研究，终于为麻雀正名：幼雀只能以昆虫为食，它们的父母为了让雏鸟吃饱，每天要不知疲倦地捕捉大量农业害虫，实为益鸟，能帮人们增产粮食。这个结论一出，麻雀被“特赦”，从“四害”名单里除名。但“四害” 已成习惯称呼，如改成“三害”总觉别扭，这个空缺便让臭虫顶替了。如今，麻雀被列入《中国国家重点?；ひ吧锩肌范嗝ィ闪耸芊杀；さ?ldquo;三有动物”（有益、有重要经济价值、有科学研究价值），猎捕二十只以上便要负刑事责任。平度市曾有两人因不懂此理与相关法律，猎杀麻雀而被处罚，这事传开后，也算给世人敲了警钟：麻雀要保护，千万别猎杀。
麻雀的存在不仅能捕食大量害虫，更关键的是，若其数量锐减，对生态平衡的冲击会引发一系列连锁恶果，麻烦就大了。
麻雀在生态系统中扮演着重要角色。首先，它们是杂食性鸟类，以种子、昆虫等为食，能有效控制害虫数量。若麻雀减少，田间作物会遭受更多害虫侵袭，导致减产。其次，麻雀也是许多天敌的食物，比如猫头鹰、松鼠等。若其数量骤减，这些天敌可能因缺乏食物而受影响，整个生态链条便会断裂。
除了对农业和天敌的影响，麻雀减少还可能打破整个生态系统的平衡。比如，它们的食物若因缺少天敌而增多，可能导致其他生物品种数量失衡，进而影响更广泛的生态环境?；?。此外，麻雀的活动还会帮助传播种子、促进植物生长，若它们消失，某些植物或许会面临灭绝的危险。
尽管如今人们开始注意保护麻雀，它们仍然难逃不测。人为抓捕已不多见，但农药的大量使用成了主要威胁。人们在农田里广泛使用农药，本是为?；ぷ魑锩馐懿〕婧?，可农药残留在农作物上，麻雀食用这些受污染的种子或昆虫时，便会中毒甚至死亡。因此，减少农药使用，是保护麻雀的重要措施之一。
翻阅古籍，才发现麻雀与人类的缘分早已写满史册。它们的直系祖先约在1.1万年前（新石器时代初期）就与人类共生。最早的诗歌总集《诗经》里，便有它们活跃的身影；《吕氏春秋》称其为 “宾爵”，说它们“栖宿于人堂宇之间，有似宾客”?；企艿摹墩淝萃肌?、崔白的《寒雀图》中，这些小精灵或立或跳，栩栩如生般仿佛要从绢画上飞下来。就连外国作家也偏爱它们：屠格涅夫的散文诗《麻雀》启发了高尔基，让《小麻雀》在童话世界里飞翔了百年。
鲁迅在《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》里描写过捕鸟的乐趣，《红楼梦》中黛玉听着竹枝上的雀鸣难以入眠——原来这些叽叽喳喳的小东西，早已是文人墨客笔下的?？?。
在粮食及肉类紧缺的年代，人们抓捕麻雀多是为了吃肉，那时竟将其视作滋补品。古人说 “一只麻雀四两参”，足见对其营养价值的推崇。麻雀肉含有蛋白质、脂肪、胆固醇、碳水化合物、钙、锌、磷、铁等多种成分，还有维生素B1、B2，能补充人体所需。其药用价值也不可低估，据《本草纲目》记载，麻雀肉可“壮阳益气，暖腰膝，缩小便”，主治肾虚阳痿、益精固涩、腰膝酸软、疝气、小便频数、崩漏、带下、百日咳、痈毒疮疖。不过很少有人知道，比起麻雀肉，它们的粪便更为珍贵，堪称“黑色黄金”，市场上一斤麻雀屎的价格可达数百元，由此催生了“鸟粪经济”。一些地方开始人工养殖麻雀，收集粪便出售，并逐步形成了完整的产业链。在中医药典籍中，麻雀粪有个雅名——“白丁香”，是一种珍贵的中药材，具有清热解毒、明目消肿、化痰止咳等功效。当然，这些粪便需经多道工序科学处理?！渡衽┍静菥返裙偶卸云渲谱鞣椒肮πб嘤邢晗讣窃?，此处不便多述。让人恍然的是，这小小的鸟儿，竟在烟火人间里扮演了这么重要的角色。
暑假将尽，学生们快要开学时，忽然发觉屋里没了熟悉的叽叽喳喳叫早声。我轻轻敲了两下墙上空调孔的位置，里面毫无声息，心里竟有些怅然。又过了一天，依旧没听到那悦耳的雀鸣。终于明白，这窝小麻雀在父母的呵护下应该长大，因为它们孵化出半个多月就能飞出去自行寻食了。它们已不辞而别，振翅高飞——或许加入了楼下小竹林的麻雀大军，成了其中的普通一员。
当然，仍有麻雀偶尔会飞回空调室外机上歇息，啄食我们放上的面包屑，或抬起头东张西望，打量这个多彩的世界。它们也会抬头看看窗户里的我，眼神像极了刚睁开眼的婴儿。窗外的竹林依旧喧闹，那些麻雀的后代们，还在重复着先辈的生活轨迹：日出而鸣，日落而息，与人类共享同一片天空。
麻雀的寿命大约3至5年，每年都会哺育后代，每次产3-6枚蛋，孵化期有半个月，一年能繁殖两次以上。家中那个废弃的空调孔依旧保留着，我总期待着 “何日君再来”——盼它们再来利用这个现成的安乐窝，繁衍后代，我们会尽量让其保持原样。
忽然觉得，我们与麻雀的相处，恰是人与自然万物关系的缩影：从视为仇敌、欲斩尽杀绝，到人们尝到恶果后幡然醒悟，终于认识到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滋味，是破坏了生态平衡，坑害了自身，于是将麻雀奉为重要宾客，专门立法?；?hellip;…
人们对待麻雀态度的转变背后昭示了一条真理，不仅是人们思想观念的更新，更是人类碰了钉子后才懂得的道理。世上每个生灵都有存在的价值和意义，就像在空调孔安家的这对麻雀，它们用啾鸣告诉我们：再平凡的生命，也能谱写出动人的篇章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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