核心摘要:1928年春末,在荆沙驻防的国民革命军独立第五师副师长刘和鼎率部去了宜昌,接替他的是第十八军第二师师长兼鄂中清乡司令严敬。
张 俊
1928年春末,在荆沙驻防的国民革命军独立第五师副师长刘和鼎率部去了宜昌,接替他的是第十八军第二师师长兼鄂中清乡司令严敬。严是湖北汉阳人,出身塾师家庭,很小就读湖北陆军小学堂,1911年武昌首义时,他随学生军参加过阳夏保卫战。1916年,他考入保定陆军军官学校第四期步科,与后来任第十八军军长的胡宗铎是同学。严军校毕业后加入陆军第四混合旅,从军官候补生做起,一直升到第十五军独立旅少将旅长。1927年底,他被胡宗铎拉进李宗仁的第四集团军。
1927年,蒋介石在上海发动“四·一二”政变,占据湖北的李宗仁、白崇禧紧跟着动手清共。李、白是广西人,为少得罪湖北人,“小诸葛”白崇喜提出让湖北人来办这事,这样湖北籍的第十八军军长胡宗铎便出任了湖北清乡督办公署督办,同为“湖北佬”的严敬则被胡委任为鄂中清乡司令,严这才率部到荆沙驻防,官邸设在沙市童家花园。
民国时的觉楼
严敬在荆沙待的时间不长,但却干了两件轰动荆沙的事:一件是破获了中共鄂西特委机关。1928年5月的一天,严得到密报,说中共鄂西特委机关的人在“四海春”酒楼开会,于是严下令让任侦缉队队长的侄子带队去酒楼抓人。这次突袭当场抓捕了特委书记张计储、委员兼秘书魏亮生、共青团特委书记张光杰等六人。在将他们交军法处拷打审问后,严见问不出什么情况,便大笔一挥,将六人都枪毙了。严处事果决,待人冷漠,不少人对他是既怕又很。
另一件是在沙市建了一座“觉楼”。当时,沙市是江陵县属的一个小镇,县里在此委任有镇长,镇长什么都管,但似乎就是不愿管市政,原因是管这事得往外掏银子。因此,沙市镇上修路、排渍等麻烦事,都是镇商会找沿路的商铺“凑份子钱”解决,理由是他们是受益人。但找人筹钱不是容易的事,讨点小钱还好说,多要则比登天还难。因此,每有大事要办,商会便去找驻军头头帮忙,以借枪杆子来强行筹款,这个办法倒也十分灵验。
当年,刘和鼎在沙市时,一些街巷因阴沟堵塞时常渍水,商会会长廖如川便请刘出面成立了沙市沟渠委员会,而后找商户募捐“八千缗”,对阴沟进行了疏通。经过数月施工,“塞者通,浅者挖,污秽者除,成效斑斑可观”(民国《市政汇刊》),市民对此十分感激。
严敬来后不久,廖会长又去找他,请他出面帮忙筹集市政建设款。严或许是想顺从民意,改变一下个人形象,便决定效仿刘和鼎,也在地方市政建设方面做点实事。
不久,沙市成立了荆沙地方建设委员会(简称“荆建委”),该机构人员为“各机关各法团领袖,暨地方公正绅商多被誉为执监委员”(民国《市政汇刊》)。严敬在这个机构中挂名主事,具体事务则由廖如川、徐国瑞等人去办。
2002年,即将拆除的觉楼
廖如川会长是裕成美钱庄老板,徐国瑞是荆江堤工局局长,他俩都不是本地人,但在沙市生活多年,因而搞好地方建设的愿望很迫切,于是由徐国瑞“主任工程”,拿出了一个市政建设计划,包括“疏通便河,以利商航;开辟环市马路,以扩民居”(民国《市政汇刊》)等方面的内容。
在市政建设计划拟定后,荆建委便开始筹款,先是从荆沙反日会弄到了一万块大洋,而后又从洋纱、疋头、广货、海味四帮商人中募到六七千块大洋,加上原沟渠委员会移交的一千数百贯,就是筹到的全部资金,再之后弄钱便感到十分困难。但要实现那个宏大的建设计划,弄来的这点钱显然只是杯水车薪。
严敬要的是吹糠见米的效果,急需由此带来的名望,因为一旦上峰命令队伍开拔,他就什么都干不成了。为此,他与廖、徐等人协商后,决定用筹来的一万三千块大洋,先建一座供商会用的楼房。
楼房建址选在一座高土台上,这座土台位于便河垴西侧,崇文街北边,高约六七米,半边垒着青条石。相传这里曾是宋代沙市古城留下的城楼台基,史书记载的望江亭就建在这里,北宋诗人、书法家黄庭坚曾来此登亭游玩,写下《病起荆江亭即事》十首。
元大德年间,在土台上建了一座城隍庙,来烧香叩头的人不少。到清嘉靖年间,城隍爷却被换成了邑侯冯泰征,此公是一个管粮仓的小吏。有一年,荆沙发生了大灾荒,冯不忍灾民挨饿,便擅自开仓放粮赈灾。谁知此举触怒了荆州太守,太守向朝廷参了他一本,后朝廷降旨要将他治罪,性格刚烈的冯便悬梁自尽了。
冯泰征救过百姓的命,又是因冤屈而死,在百姓心中那就是一个?;ど瘢魍急ǖ陌傩毡憬呐莆还┰诹嗣砝?。在牌位旁还刻了一副对联:“做事怕人知,来这里买善烧香,只说生前能改过;居心必默鉴,趁此时积义潜修,还期世道有公平。”
觉楼的台基
这座土台不仅有历史故事,而且还有不少的秘闻与传说。清《沙市志略》记载:城隍庙神座下有一洞穴,洞深不可见底,能“潜通诸蛮”。清道光初年,洞口附近一户人家的院子突然蹋陷,露出一个大窟窿,内有无数蠕动的蝎子,吓得那户人家赶紧将洞口封死。
清乾隆年间,华阳人敬华南被派到湖北当主考官,他来沙市巡视时,当地士绅请他题写了“八蛮洞口”,后来又有人加上了“六道关口”,一并刻在洞口石壁上。
在这座有几分鬼气的土台上建楼,而且是沙市有史以来最高的楼,当然要建得高大气派。在廖如川、徐国瑞等人的悉心操持下,新楼很快建好了:楼高约15米,宽约10米,砖木结构,共三层:第一层是门房和杂物间,第二层做市民图书馆,第三层供商会办公用。
从一楼至三楼置有宽大的木楼梯,楼顶是一个带护栏的观景平台。在一楼大门外砌了两根高约25米的砖柱,在二、三层楼处用水泥板与墙面相接,建有带围栏的凉台。在砖柱上部建了间双坡顶小屋,作为火情瞭望室,下面悬挂一口大铁钟,以作火险报警用。
在土台西侧斜坡上铺有一道石台阶,台阶穿过一座带券拱门的小院后直抵新楼门厅。在券拱门上嵌有一块石匾,上刻的“觉楼”二字为颜体,笔力遒劲,是严敬师部白秘书的手笔。觉楼前原有一条老街,因觉楼命名的缘故,便改称为“觉楼街”。
这座新楼之所以取名“觉楼”,是因为国民革命军北伐刚取得胜利,这胜利除了靠革命军奋斗争得外,还靠的是民众的觉醒与支持。如今正在进行三民主义建设,“革命尚未成功,同志仍须努力”,市民应当做有觉悟者。
通往觉楼的台阶
其实,更多市民还是习惯将新楼称作“警钟楼”,因为它确实起着两大警示作用:一是报火警。沙市城区像一条长带子,沿着荆江大堤布局,上起宝塔河,下至文星楼,其间约有百来条纵横交错的街巷,街巷两边是密集的民宅,而不少民宅是用竹木搭建,墙壁也多用芦席。市民们平时最担心的事是失火,若一家失火则会“火烧连营”,殃及一大片。
早在清末,沙市便成立有“元、亨、利、贞”四个消防团,在街巷中则设有数十个水龙公所,每个公所都配备有水车、水炮,一旦发生火情,负有救火职责的团勇们便会跑到指定的公所,拖出水车、水炮奔赴火场。
灭火的关键是需及早发现火情,过去城区内没有专门的火情瞭望处,常因发现火情滞后而误事。这次建新楼时,荆建委在新楼顶上专门建了一座瞭望室,商会平时派人值守,发现火情则敲钟报警。自从设了瞭望室后,发现火情比过去及时多了。
救火的团勇们都是出义工。灭火之后,那些受恵人家会合伙请团勇们吃顿便饭。菜肴由各家揣出,有“烩头子”“千张肉”“黄焖元子”“红烧全鱼”“皮条鳝魚”等平时难得吃到的菜。虽是东一碗西一盘凑成的酒席,但在桌上会摆成北斗七星状,以讨个吉祥。据说,后来在荆沙流行的“七星饯”,就是因此习俗而来;
二是报空袭警。在1940年6月荆沙沦陷之前,只要发现日本军机来袭,瞭望室的值守人便会敲响大钟,市民们听见钟声后会迅速找地方躲避。据说,那时觉楼下的八蛮洞已被改成了一个防空洞,听到警报后的部分市民会跑到洞内避险。
觉楼的券拱门
在觉楼建成后,荆建委又继续筹款整修了板门子至七里庙的石板路,但还未等这条路修完,严敬便在1929年率部离开沙市去参加了蒋桂大战,在兵败之后,他跑到上海去当了寓公。
严敬在往后的表现倒还不错。1931年抗战爆发后,他曾任国民政府军事参议院中将参议。1938年武汉沦陷后,他隐居武汉,密设电台与重庆方面保持联系。当时,伪武汉特别市参议府议长何佩、副议长石星川曾劝他出任伪湘鄂赣绥靖区总司令部参谋长,被他严辞拒绝了,之后为逃避伪汪政权的控制,他逃到了重庆。
抗战胜利后,严敬出任汉阳银行董事长。1949年初,他被推举为汉口民众自卫队司令,组织市民护厂、护店,一直坚守到人民解放军的到来。之后,严出任武汉市人委参事室参事。
觉楼最后的居民
严敬可能不知道的是,在他与武汉民众迎接解放大军时,人民解放军第四十九军在1949年7月15日攻入沙市。据说,进城后的沙市市军事管制委员会曾在觉楼设置了电台,一道道接管的军令电波就是从那里发出的。再后来,觉楼变成了沙市市电信局局本部及机器用房。
(选自《荆州古城往事1876—1949》,文中图片由本文作者拍摄)